“猫奴”丰子恺|生计破褴褛烂,小猫缝补缀补

发布日期:2024-09-30 06:24    点击次数:58

惟猫最可亲,颐养不欢快。

著名画家丰子恺在《护生画集》里有《小猫亲东谈主》诗一首:

东谈主言牲畜中,惟猫最可亲。

尽偎东谈主怀内,夜与东谈主同衾。

索食娇声啼,和顺可动东谈主。

……

丰子恺一世与猫结缘,撸猫、吸猫、画猫,妥妥的“猫奴”。他笔下的“猫伯伯”“白象”“阿咪”,开朗好动,娇痴亲昵。

他漫画中的猫咪,更是灿艳动东谈主,拙劣可人。

白象

白象是我家的爱猫,本来是我的次女林先家的爱猫,再本来是段老配头家的爱猫。

抗战初,段老配头带了白象避祸到大后方。告捷后,又带了它复员到上海,与我的次女林先及吾婿宋慕法邻居。不知为了什么原因,段老配头把白象和它的独子小白象寄交林先、慕法家,形成了他们的爱猫。我到上海,林先、慕法又把白象寄交我,关在一只无锡面筋的笼里,上火车,带回杭州,住在西湖边上的小屋里,形成了我家的爱猫。

白象果真可人的猫!不但为了它浑身洁白,伟大如象,又为了它的眼睛一黄一蓝,叫作念“日月眼”。它从太阳光里走来的技艺,瞳孔细得险些莫得,两眼竟像话剧舞台上所安装的两只光色不同的电灯,见者无不赞佩赞叹。收电灯费的东谈主看见了它,险些健忘拿资产;查户口的视察看见了它,也暂时不查了。

白象到我家后,慕法、林先常写信来,说段老配头已迁居他处,但常常来他们家拜访小白象,见地是探听白象的现状。我的幼女一吟,同情于段老配头的离愁,常常给白象拍照,寄交林先转交段老配头,以慰其相念念。同期关于白象,更增爱戴。每天一吟念书回家,或她的大姐陈宝教课回家,一坐倒,白象就跳到她们的膝上,康健不客气地睡了。她们不忍拒却,就坐着不动,向东谈主要茶,要水,要换鞋,要报看。随机工东谈主不在身边,我同老妻就当听差,送茶,送水,送鞋,送报。咱们是转折抚养白象。

有一天,白象不见了。咱们侦骑四出,遍寻不得。正在担忧,它偕吞并只斑花猫,偷偷地讲究了,环球惊喜。女工秀英说,这是招贤寺里的雄猫,说过笑起来。经由一个一会儿的停止符,环球齐笑起来。正本它是到梵衲寺里去找恋东谈主去了,害得咱们急死。

尔后斑花猫常来,它也常去,环球不以为奇。我以为白象更可人了。因为它不像鲁迅先生的猫,恋爱时在屋顶上怪声怪气,吵得他弗成念书写作,而用长竹竿来打。自后它的肚皮渐渐大起来了。约摸两三个月之后,它的肚皮大得终点,竟像一只白象了。咱们用一只旧箱子,把盖拿去,作为它的产床。有一天,它临盆了,一胎五子,三只洁白的,两只斑花的。环球称庆,赶紧叫男工樟鸿到岳坟去买崭新鱼来给它调将。女孩子们天天冲克宁奶粉给它吃。

小猫日永夜大,二星期之后,齐会爬动。白象育儿耐苦得很,昼夜躺卧,让五个孩子纠缠。它的体魄浩大,在五只小猫看来,好比一个丘陵。它们随便爬上爬下,好像西湖上的搭客爬孤山相通。这光景果真悦目!

不意有一天,一只小花猫死了。我的幼儿新枚,哭了一场,拿一条灿艳牌烟草的匣子,行为棺材,给它成殓,葬在西湖边的草地中。余下的四只,就终点哀怜。我家有七个孩子,三个在外,四个在杭州,他们就把四只小猫分领,各认一只。长女陈宝领了花猫,三女宁馨、幼女一吟、幼儿新枚,各领一只白猫。这就好比乡下东谈主把孩子过房给庙里的菩萨相通,有了“保佑”,“龟龄华贵”。苟简因为他们不是菩萨,弗成保佑;过一会,一只小白猫又死了。剩下三只,一花二白,齐很健康,望望已能吃鱼吃饭,无谓全靠吃奶了。白象的母氏劬劳,也渐渐减省。它无谓昼夜躺着喂奶,不错随时出去分布,或跳到女孩子们的膝上去睡眠了。女孩子们笑它:“作念了母亲还要别东谈主抱?”它不睬,管自睡在东谈主家怀里。

有一天,白象不讲究吃中饭。“难谈又到梵衲寺里去找恋东谈主了?”环球疑问。比及天黑,终于不讲究。秀英当夜到寺里去寻,不见。未来,又不讲究。问题严重起来,我就写二张海报:“寻猫:敝处走失日月眼大白猫一只。如有仁东谈主正人觅得退回,奉酬法币十万元。储款以待,决不误期。路号谨启。”过了两天,有邻东谈主来言,“前几天看见一大白猫死在地藏庵与复性书院之间的水沼里,或许是你们的。”咱们闻耗奔丧,找不到尸体。问地藏庵里的视察,也说不知;又说,好像清谈夫取去了。咱们回家,环球千里默志哀,接着就盘考它的死因。有的说是它我方失脚落水,有的说是顽童推它下水,没衷一是。自后新枚来呈报,邻家的孩子也曾看见一只大白猫死在水沼上的大柳树根上。自后被东谈主踢到水沼里。孩子不会说诳,此说苟简可靠。且我据说,猫不肯死在家里,自知临命竣事,必远行至无东谈主处,然后活着。故此说更觉可靠。我以为这点“猫性”,颇可称许。这有壮士风,不肯死户牖下儿女之手中,而宁愿以泽量尸,马革盛尸。这又有高士风。不肯病死在床上,而宁愿逃一火深山,下降不解。总之,白象确已不在“猫间”了!

白象失散的第二天,林先从上海来杭。一到,先问白象。骤闻恶耗,蹙悚比好意思。因为她原是受了段老配头之托,此番来杭将把白象带回上海,重归旧主的。收支一天,天何以悭!可是天实为之,谓之何哉。所幸它还有三个遗孤,虽非日月眼,而壮健开朗,足以承继血缘。为防蚀本,特把一匹小花猫寄交我的好友家。其余两匹小白猫,常在我的身边。每逢我架起了脚看报或吃酒的技艺,它们爬到我的两只脚上,一高一低,一动一静,别东谈主看见了齐要笑。我倒依然习以为常,似觉一坐下来,脚上天生成有两只小猫的。

一九四七年五月二十七日于杭州作

编校:曾子芙;审核:丁鹏;核发:霍俊明